真石跟著出了洞口，卻見二郎神與姚公麟立於巨石之上，正在商議著什麽。正待上前詢問，不想二郎神見真石出來，轉身便拜道：“都是楊戩思慮不周，惹下這一連串禍事，不僅害了自家兄弟，還連累了道友。”

真石慌忙道：“前輩何出此言。這一千年前後之事，誰能料想？前輩莫要自責，晚輩絕無怪罪之意。”

姚公麟也出來打圓場：“大哥，真石道友說的是。這墨麒麟對我闡教中人耿耿於懷，硬將此事說成是大哥所為，未免太過牽強。真石道友，我等適才正商議著，先去華山。沙重既然去過三聖母囚禁之地，必然留下蛛絲馬跡。有哮天犬在，循著味找起來也可省些氣力。”

真石道：“如此甚好。自當聽從前輩安排。”

不消一刻，三人來至華山蓮花峰頂上。

“黑雲洞便在下面。此洞常有霧氣繚繞，幽暗少光，因此得名。”姚公麟話音剛落，見山下飛上來一人，錦袍錦靴，面容清秀，身材纖細，看著也就二十多歲的樣子。來至跟前，對著二郎神拜道：“見過舅舅，姚叔叔。”

“沈香，這是嶗山的真石道友，此番有事，特來相助。你二人年歲相仿，今後當多多親近。”

“是。”沈香轉身向真石施禮，真石還禮時不禁偷偷打量，心中暗道：“都不知長我多少歲了，如何算得上是年歲相仿？這般瘦弱，如何使得巨斧力劈華山？”至於這沈香如何又與二郎神如此親和，甥舅相稱，種種傳說一股腦兒湧了上來，一時來不及細想了。

真石所想，只怕是個人都會想到，姚公麟也看出些端倪，大笑道：“天上一日，地上一年，沈香至天庭任靈官之時，年方十六，到如今算起來也就七八年光景。真石道友，你可知那孫猴子不過四尺多高，似個癆病鬼一般，還不及我家小爺壯實呢。”

被人道破心思，真石不禁臉上一紅。其餘三人倒是習以為常，笑而不語。

“舅舅，外甥聽聞這裏出了些事，折損了幾名草頭神，特來看看有什麽需要外甥出力之處。”

“多虧了真石道友，眼下已不足為懼。且帶哮天犬下去，尋著那怪氣味，再去擒了他，此事便了了。”

真石跟著眾人進了黑雲洞，只見洞內陰風慘慘，暗無天日，暗道：“這二郎神如何下得去手，當真把親妹子關在這裏？”看著甥舅二人和和睦睦，更是百思不得其解，只不過這是人家裏事，自是不敢多問。

哮天犬東聞聞，西嗅嗅，在一處散沙堆前吠了幾聲。二郎神上前查看了一番，說道：“這怪前不久剛來過。即已尋到氣味，便往北去罷。”

真石與沈香並作一處，跟在二郎神與姚公麟身後。還未將事情前因後果與沈香說個明白，眾人早已到了墨麒麟所說之地。

西北邊風沙漫漫，正侵蝕著東南邊的林地，黃綠相間，分外顯眼。綠色的一片中間，有數十間瓦房，炊煙正渺渺升起，日頭西下，好一副夕照田園的美景。

“無論人，妖，總需水源，順著水找，定有蹤跡。”姚公麟說道。

二郎神放了哮天犬下去，順著溪水流經之地尋了許久，毫無所獲。

沈香道：“不如我用斧子劈個幾下，震他出來。”

二郎神道：“如此倒要震塌許多屋舍，叫百姓無處居住。”

眾人一時束手無策，沈默良久。

真石想起老道臨終的三條遺言，喃喃的道：“若我是沙重，最在意何人？何事？”

姚公麟道：“理應是滅他全族的玉成子。”

真石道：“若是假扮玉成子，號稱來此尋他報殺子之仇，沙重必會出來應戰。”

沈香撫掌笑道：“何必假扮，你告訴我玉成子是何模樣，我變個出來與你瞧，準保一模一樣。”

二郎神道：“此怪手段不少。你未經戰陣，只怕一個不防備便著了他暗算，還是我來罷。真石道友，你且將玉成子模樣穿著說來我聽。”

真石道：“前輩，這沙重也是可憐之人，可否留他一條性命。”

姚公麟道：“道友放心，大哥並非嗜殺之人。擒獲之後，還需問清原委，才作處置。”

二郎神相貌堂堂，年紀看著也與玉成子相差不大，略作變化，已是有七八分相像了。此時天色漸暗，若懸於半空，自遠處看，連真石也看不出差別來。

準備停當，三人一犬分四個方位埋伏，只留二郎神懸空而立。

真石見二郎神嘴皮翻動，卻聽不見說些什麽。土地又分明在隱隱顫動，不知所用是何道術。

二郎神腳下有片土地漸漸隆起，隨著一聲巨大的破土之聲，一只巨蟲自土中竄出，尾巴一蜷一彈，便向空中躍去。這巨蟲十丈來長，一張桌面大小的口器裏滿是森然的尖牙，口器之上有半個人身，手執長刀，直直撲向二郎神。

二郎神不慌不忙，額頭上顯出第三只眼，一道白光向下照去。本已幹燥的黃土頓時被烤得冒出絲絲白煙。二郎神顯了原身，不知從哪裏抽出三尖兩刃刀來，大喝一聲：“孽障，認得本尊麽！”

沙重見是二郎神親到，心知已被識破來歷，嚇得魂不附體，下意識便要往地下鉆。二郎神使出懼留孫所傳之法，向下一指，沙重撞到黃土之上，“咣當”作響，便似撞上鐵板一般。

入地不成，沙重慌不擇路，往北逃竄。只聽數聲犬吠，一頭壯如小山似的黑色猛犬齜牙咧嘴擋住去路。當年便是被哮天犬一口咬了下來，沙重又恨又怕，不敢前行，轉頭向東逃去。

“梅山兄弟在此！”姚公麟使的一副雙戟，護著身後的幾十戶人家。沙重不知梅山兄弟究竟來了幾人，生怕陷入重圍，不敢應戰，急向南去。

南邊一名小將，手上舉著一把與他纖細身形極不相稱的巨型板斧。偏偏這巨斧在這小將手裏似個玩物，轉得跟風車一般，隱隱還有風雷之聲傳來。

沙重驚疑之際，轉頭向西看去，一眼便認出了真石。

仇人相見，自是分外眼紅。

沙重嚎叫一聲，不要命的向真石撲去。口中連連噴出數口毒液，往真石身上疾飛而來。口器上的半個人身高高舉起長刀，全力劈了下去。略顯臃腫的尾巴末梢，此時也卷了過來，刺啦刺啦的發著聲響，更有電光閃爍，向著真石雙腿席卷過來。

上中下三路齊至。

眾人不曾料到沙重會如此決絕，竟不逃命，卻要與真石同歸於盡，一時趕不及來救。

真石早已運了妖仙二氣，纏繞於雙鞭之上。此刻一躍而起，數口毒液將將從腳底擦過。左手舉起雄鞭擋住長刀，側身擡起右手雌鞭，對準尾巴猛的一擊。只一瞬間，長刀已斷為兩截，尾巴被砸得血肉橫飛，帶著零碎電光散落四處。

這正是二郎神在墨麒麟洞中提及的二氣逆轉回旋之法，甚為有效。

真石只覺右手一陣麻木，險些雌鞭脫手。在長刀力劈之下，真石急速墜地，腳下卻現出沙重的巨大口器來，只等真石落下，正好一口吞入腹中。

招式用盡，真石手足無措，眼睜睜便要掉入沙重口中。

“噗噗”兩聲，有一物打穿了沙重的口器，自真石腳下飛過。沙重劇痛之下，翻滾到一邊。真石腳踏實地，擡眼望去，正是二郎神拉開彈弓，在千鈞一發之際救了自己。

眾人一擁而上，哮天犬一口咬住七寸，姚公麟雙戟相扣，死死釘住尾巴，沈香與二郎神一斧一刀，抵住沙重的巨口。

“本尊有話問你，再敢妄動，格殺勿論。”

半身人驚恐的看著頭頂的那根金鞭，只見數道黑白之氣間隔纏繞其上，正飛速的逆向轉動著。隱隱能聽見尖銳的金玉相撞之聲，修道之人一看便知，擦著一點便是錯骨分筋，血肉橫飛。

“二郎真君在上，請饒小的一命。”

“這幾日，你可曾害過人？”

“前幾日，小的見有幾個散修在附近晃蕩，欺他們人生地不熟，便下了手。。。”

姚公麟怒道：“為何對修道之人痛下殺手？”

沙重道：“小的還有大仇未報，只得靠此法增進妖力。”

二郎神道：“那幾個散修正是本尊手下的草頭神。”

沙重大驚失色，當即收起原形，現出人身，卻不再是玉樹臨風的美男子模樣，只是一個普通的西北漢子，伏跪在地，磕頭不止。

“那幾人並未穿鎧甲，小的只道是路過的閑散道人。若知是真君手下，絕不敢如此。”

沈香怒道：“料你也不敢。”

沙重道：“即便主人看到真君也是害怕得緊，何況是小的。”

二郎神問道：“你還有何仇未報？”

沙重道：“小的自千年前逃遁至此，一直安分守己，卻不想無緣無故被人滅了滿門。我幾個孫兒，方出生數日，也沒得放過。”說到此處，禁不住痛哭流涕。

二郎神又問：“是誰做的此事？”

“便是他的師父，喚作玉成子的。不殺此人，我死不瞑目！”

二郎神沈思片刻，說道：“你濫殺無辜，按律當斬。本尊念你千年來秋毫無犯，卻無故為他人所害。事出有因，可免你一死。死罪可免，活罪難逃。你隨本尊回去，囚禁百年。可有不服？”

沙重跪拜在地，卻昂首道：“小的只求與玉成子一戰。若他殺了我，我也認了，一了百了。若我殺了他，替兒孫們報了仇，要殺要刮，任憑真君處置。”

見沙重一臉決然的神色，姚公麟道：“玉成子死了。”

沙重急問道：“為誰所殺？”

姚公麟道：“妖氣反噬而亡，並無人殺他。”

沙重道：“他煉的那個圓鏡，多少妖氣都吞得下去，如何會反噬而亡？”

“什麽圓鏡？”二郎神問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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